“都说冰糖葫酸，酸里面它裹着甜……”

　　这支按时响起的上班提示曲《冰糖葫芦》不是我设定的，因此它不响在我的床头，而是在早饭后的小区院内。时间是这天的七点二十分。听到这支乐曲，我会像听到集合令一样，从家中走出来，开始我一天遵规守矩的公务员生活。

　　此前的那段时间，从五点起床开始，洗漱，做早餐，六点钟准时唤醒读高中的女儿。当我完成每天必做的这些“功课”之后，走出家门时，正好是那位卖冰糖葫芦老人在小区楼外叫卖的时候。冰糖葫芦插满在稻草做的靶子，红色的山楂裹着透明的冰糖，像一群歌者站在舞台上，那回荡在耳际的一声声叫卖，飘着诱人的甜味。女儿握住我的手，左右看来往的车，拽着我匆忙穿过镇中心街，是这个夏季里一个周二的晚上，时间恰也是七点二十分。

　　早饭的时候女儿对我说，今天轮到你“看自习”。“看自习”就是管理学生的晚自习课。这本是学校的工作，现在学校把它分给学生家长，这个早上女儿又替学校把任务分给我。我说没问题，几点去叫我就行。其实对于这份额外的任务，我心里还是抵触的。但对女儿说的事我总是很认真地完成，不想让她有一丝的为难。

　　七点二十分，这个时间是从我家到穿过镇中大街的距离。过了镇中街再有五分钟，是走进学校教室的距离。

　　女儿的手纤细，柔软，还带几分湿润，但握住我的那一刻却果断而有力。那是出自一个孩子对父亲的呵护和担当。在那一刻，我忽然震惊于时光的飞逝。还是在女儿上小学的时候，我牵着她柔软的小手，左右看来往的车，拉着她穿过镇中那段路。自女儿上初中以后，就没有牵过女儿的手，上学放学都是她一个人来来往往，匆匆忙忙，我好像忽略了她的成长，家好像个驿站，来来往往都是忙碌的人。

　　自习课安静极了，偶尔会有极细翻动书本的声音，女儿和她的同学都在学习，而我的网游还有几个副本没刷呢，肖远山、墓容伯、李秋水都在等我，帮战和任务都没做，每天的这个时候都在电脑上拼杀和争斗，网游上的时间最小单位都是毫秒级的，可以精确到0，01秒。差0，01秒我丢失了一块土地，被网速快的玩家抢了，失去了这块地的收益。东河场景地正在武力争夺中，我的装备还需要强化，在网络里可以忘记所有快乐与不快乐，无拘无束。

　　抬头看到班级黑板上的标语：顺境逆境，永无止境。班级的门旁有班训：“丰衣足食，父母不曾负我；学无所成，无颜面对双亲。”是励志口号。现在特别流行励志的话。这样的话对于我来说好像是个笑话。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。

　　“上自习时你不用管理同学，自己拿一本书坐在讲台上看书就行，有时会有老师来检查班级的自习情况，班级纪律和上自习的人数会有班长管理……”女儿叮嘱我许多话。这是她的世界，她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，知道怎么在这个世界里呼息和奔跑。我这样想。

　　文理分科是她自己选的，虽然我让她选文科，但没有。选补课老师也是她自己选的。虽然我选好了一位熟人介绍的老师。女儿说，物理老师我自己找，你出钱就行。我自己搞定。在女儿的学习问题上，我总是让她按自己的想法去做，我是矛盾的，不想争执，不愿争执，区分对错。也因为我与女儿的争执中，认输的总是我。

　　课间在教室楼外的角落里，闪烁着忽明忽暗的亮点，几个同学在享受他们的快乐空间。虽然这种快乐是学校禁止的。放学的铃声响了。压抑的情绪像奔跑的学潮一样被释放，有的女生挽着男生的胳膊或互相拉着手，欢快地走着。这也是我二十年前的校园，一阵清风袭击了我，我不禁拉紧了衣服，抬头看看星星点点的夜空，这时好多人都己入睡。望着女儿略显疲倦的脸，不自觉地拉住了她的手。手很凉。雨无声地滴落在我们的脸上，旁边有一位母亲在为她刚好走出校门的孩子打起了伞。

　　下次看自习是什么时候？我问。

　　下个月。到时候我告诉你。

　　你愿意看自习吗？

　　我明白女儿问话的意思。你不是一个人走在成长的路上。我心里这样说，牵紧了女儿的手。雨伴着我们的脚步，它是洒给大地的绵绵温情，而滴在脸上，却有一丝丝的凉，一丝丝的咸。